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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三賢祠再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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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錦惜捏著信的手指,已經有些骨節泛白。

這一封信也不知是不是薛老將軍的字跡,不是特別好,卻已經透出了一種不同於武將的平和之感,仿佛人到了晚年,萬事都已經看開。

信上的口吻,也極為平和。

信的內容也顯得簡簡單單,沒什麽贅言——

“素居田莊,陶然自得,望家勿念。”

“今聞二月二三賢祠有大儒開試選生,多聞達天下者,實乃難得之機。孫媳固諸事繁忙,然重孫薛遲,天性聰穎,靈性十足,盡可一試。”

“若得拜名師,亦天賜福緣,幸甚之至。”

呵呵。

陸錦惜還能說什麽?

她素來不是輕易表現出情緒的事情,但觸及原則底線與可能危及自身的事情除外。

人都說,老太爺素來是外面刮風下雨打雷閃電都不會多看一眼的性子,早就練出來了。

如今卻為著這勞什子的三賢祠開試特意來信?

不是有人在背後“攛掇”,怎麽可能?

說句難聽的,用腳趾頭都能猜到是誰在背後搗鬼!

看看老太爺這一句“孫媳固諸事繁忙”,這簡直像是在規勸自己,萬萬不能以自己忙碌為借口,不帶薛遲去三賢祠啊!

太大了。

顧覺非這膽子太大了,臉皮也實在太厚了!

竟然在薛家老太爺那邊給她上眼藥!

她如今可是陸二奶奶,薛家的掌事夫人,薛老太爺的重孫媳婦。

顧覺非前腳跟她說過什麽相親的名冊上沒有她的名字,叫她不用再看,言語間一副要娶她的架勢,後腳就敢直接把計謀使到薛家老太爺那邊去,這可是她頭頂上的家長啊。

陸錦惜是真的忽然很想知道:薛家老太爺知道他心思嗎?

“娘,我不去,我不去!不是說好了學齋裏的先生就已經夠用了嗎?這是要玩兒死我啊……”

薛遲還在慘叫,一副大禍臨頭的表情。

其實陸錦惜的心情,也沒比這便宜兒子好多少。

她捏著那一頁信箋,目中波光流轉,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著,隱隱有一種生疼的感覺。

“這可是老太爺啊……”

在府裏地位很高不說,信中所言這件事,也都是為了晚輩好,可以說挑不出半點的差錯來。

陸錦惜可以不帶遲哥兒去,沒有人會說什麽。

但若是上面的長輩已經發話,讓薛遲去試試,可就不是能推脫的事情了。

白紙黑字,句句都在上頭。

薛遲哭喪著臉,生無可戀地慘叫央求,痛訴自己學業有多繁忙,如今的先生有多嚴厲。

陸錦惜卻像是沒聽見一樣,只擰著眉,又將信反覆看了好幾遍,在屋中踱步起來。

青雀自打進來遞信之後,就知道要出事,聽了薛遲的哀嚎,也就猜到信上說的是什麽事情了。

再聯想今早的馬車,近日京中的傳聞,一時便心驚肉跳了起來。

她素來穩重謹慎,眼下看陸錦惜在屋內踱步,也不大敢說話。

屋內的棋桌上,還擱著墨玉棋盤。

陸錦惜腳步緩慢,目光一錯,就落到了棋盤上,上面一局廝殺慘烈的殘棋,至今還擺著沒有收拾,更沒有分出勝負來。

送棋盤,可是非常挑釁的舉動。

她走到了棋桌的邊緣,只隨意從棋盤之中撿起了一枚烏黑的棋子,眼眸卻慢慢瞇了起來。

原以為她不回應顧覺非的一切舉動,這人應該就會識趣消停一些。

沒想到,他竟然是主動進攻那個類型的。

以如今他敢上門去打擾薛老太爺的情況來看,只怕她即便是縮在家裏不出門,他都有足夠多的手段,能逼她出來。

而且……

這僅僅是個開始。

誰知道後面還有什麽呢?

“啪嗒”一聲響。

陸錦惜面上沒什麽表情地將手中的棋子扔回了那一盤殘棋裏,屋內頓時安靜,她卻只勾唇一笑,帶了幾分興味:“既然是老太爺發話,少不得要遲哥兒去一趟三賢祠。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,青雀你明日便準備一下,我們後日一早出發。”

“啊?”

此言一出,青雀詫異,薛遲也懵了。

他著了急,可憐巴巴地叫喊:“娘,你之前明明說過,我可以不去湊那個熱鬧,我們只是去看熱鬧的啊。孩兒已經有那麽多的先生了……”

“娘也沒辦法啊。”

陸錦惜轉過身來,走回薛遲面前,兩手搭著他的肩膀嘆氣,帶著幾分懇切與嘆息,註視著他。

“曾祖父可不是一般人,他是長輩,也是關心你。我們必定是要去的,但你也不用太過擔心。京城裏那麽多人都要拜師,還有今科的舉子,你一個五歲的小孩,哪裏就那麽容易被挑中了?就當是去玩了一趟好不好?”

“……”

不好。

一點都不好。

薛遲只用幽怨的目光看著她,一臉就要哭給她看的模樣,但接觸到陸錦惜的眼神,又不由衷地點了點頭,低聲道:“好、好吧……”

大不了,到時候交白卷就是。

不費力氣,曾祖父也責怪不到娘親的身上。

於是,二月二三賢祠這件事,就這麽定了下來。

薛遲是萬般的不情願,但因為有熱鬧看,且不覺得自己有本事被挑中,所以其實也不是很擔心;

青雀白鷺卻是萬般的驚詫。

畢竟陸錦惜前不久才拒絕了衛仙一同出游的邀請,一轉臉就反悔了不說,還要帶著遲哥兒去閱微館考試,個中總給人一種藏著玄機的感覺。

但是她們也猜不透。

畢竟陸錦惜自打病了起來之後,雖然依舊是那個看起來溫和的人,可處事的手段簡直天翻地覆,也不是她們可以揣度的了。

陸錦惜吩咐了她們,去張羅出行的日子,又叫人去知會衛仙那邊,邀她同去。

衛仙一開始知道她改了主意還挺高興。

可將軍府就這麽大,沒多久她就知道原來還是老太爺來信的“功勞”,當下就關在自己屋裏裏,把陸錦惜罵了一頓,頗有一種受到輕視的感覺。

可等到兩天後,她還是老老實實帶著丫鬟出現在了側門。

出府的馬車已經準備妥當,前後三輛。兩輛是坐人,後面一輛則用來放各種不知會不會用到的器用——大多是衛仙的。

“誰不知道二嫂你去是帶著遲哥兒去考試?我去可是出游踏青。這些東西,萬一要用到呢?”

衛仙手裏掐了一把湘妃扇,裊裊娜娜就從道上走了來。

陸錦惜這邊正驚訝她帶的東西很多,跟丫鬟問了一句,也沒想到她就來了。

聽見她聲音,她只微笑著回轉身去,笑了一聲:“弟妹所慮周全,帶的東西齊全,也是件好事。遲哥兒是要去考試,看看能不能有幸拜先生,我卻是不去的。屆時還要與弟妹一同游山玩水,還望弟妹不嫌棄我準備得不妥帖。”

衛仙乃是太傅府的千金。

什麽都沒有,就是家底厚,嫁妝多,據說手裏握著京城四通街好幾個鋪子,更別說京郊的田產了。

她用的東西,自然也是精致細巧至極,遠遠超過將軍府一般的水平。

陸錦惜這是句玩笑話。

衛仙也知道,陸氏的身家雖沒自己厚,卻也不是貪圖這一點的人,當下都懶得搭她這話茬,只輕哼一聲:“還是別廢話了,趁著天兒早趕緊出城。今日的三賢祠,還不知有多熱鬧呢!”

這倒也是。

原本二月二去小鐘山踏青、去三賢祠燒香的人就不少,更不用說如今還有個顧覺非要去湊熱鬧。

滿京城的人氣,都要匯聚過去了,還不知道城門口堵成什麽樣呢。

陸錦惜一想,就覺得有些頭疼,便回頭去問:“大公子與遲哥兒,怎麽還沒見人?”

“娘,我來了!”

話音剛落,夾道上就傳來一聲喊。

眾人回頭一看,便只見薛遲邁著小短腿跑在前面,一副急匆匆的模樣,一面跑還一面跟陸錦惜揮手。

那瘸腿的薛廷之,便跟在後面。

他人長得高,雖腿腳不方便,可一步也能頂薛遲幾步,只跟在後面,倒有點不緊不慢的味道。

丫鬟婆子們跟在後面,個個都看得膽戰心驚。

前不久陸錦惜安排給薛廷之的丫鬟香芝,則穿著天青色的夾襖,緊緊跟在薛廷之的身後。

衛仙一見,這麽掃了一眼,卻是拿那湘妃扇掩唇:“唷,二嫂怎麽也帶了他?”

這個“他”,指的當然是薛廷之了。

陸錦惜也遙遙看著,唇角依舊勾著,卻有點不冷不熱的味道:“都是大將軍的孩子,有什麽不能帶的?”

話雖這樣說著,可她卻想起了昨日發生的事情。

薛老太爺的信,是前日傳回來的;昨日光陰學齋就放了假,先生們說讓學生們都回去好好為明天準備準備。

那時候,陸錦惜正被薛遲扭著講故事。

才講完了一出“薛大將軍三顧茅廬請蔡先生”,外面就通傳,說薛廷之來請安。陸錦惜讓人將他請進來,他倒也直言不諱,竟直接跟陸錦惜說,二月二三賢祠,他也想去。

薛廷之是庶子,且是個胡姬所生。

在府裏,他從來都是能低調就低調,十多年了都沒有什麽存在感,更不用說強出頭這種事了。

陸錦惜當時很驚訝。

便是到了今時今日要出門的時候,她其實也不很明白,薛廷之到底在想什麽:胡姬所生,血脈不純;患有腿疾,儀容不周。這便幾乎已經絕了他的“官途”,即便能有幸拜師,又有什麽用?

“拜見母親。”

到了陸錦惜跟前兒,薛廷之便停了下來,躬身一拜。

他今天穿著一身藏藍的錦袍。

一條繡銀的革帶綁在腰間,只顯得身材頎長,加之他本就面容英俊,輪廓深刻,瞳孔深邃,卻透著一種病態的蒼白,反而有一種明明如月,難以高攀之感。

陸錦惜註視著他,淡淡頷首,又掃了一眼氣喘籲籲的薛遲:“猜也知道你是等遲哥兒才來得這麽晚,也是辛苦你了。時辰不早,你與遲哥兒便一道坐在後面。”

“是。”

薛廷之躬身應道。

薛遲卻吃了一驚,張口想要說什麽,但最終看了看周圍人,還是沒說出口,跟著躬身行禮,便悶悶不樂地朝第二輛車走去。

陸錦惜就站在第一輛車旁邊,看著丫鬟們扶了薛遲上去,又看著香芝扶了薛廷之上車。

這時候,衛仙才嗤笑:“虛偽!”

正常人都會這樣想。

畢竟多年前對薛廷之不聞不問,如今又要領一個瘸子去三賢祠,誰知道有沒有用這個庶子來襯托自己嫡子的心思呢?

陸錦惜哪裏能看不出衛仙的想法?

可她半點不在乎。

薛廷之是個心懷利刃之人,雖還不夠老辣,可心思細密也不是尋常人能比。如今的薛遲不過就是個小屁孩,怎麽可能蓋得過他去?

是以,她只一笑,也不回衛仙,便扶著青雀白鷺的手登上了馬車。

衛仙在原地站著,都楞了一下,然後才反應過來,氣得大叫:“陸錦惜,你就這麽寒酸嗎?竟然又讓我跟你一輛車?!!”

那聲音,府門外走的人都能聽到的。

可又有什麽辦法?

陸錦惜就這麽安排的。

衛仙即便有千般萬般的不滿,大叫之後,依舊只能捏著鼻子認栽,到底還是上了車。

只是在出城去往小鐘山這一道上,她竟硬是嘰嘰咕咕,諷刺了陸錦惜一路。

青雀白鷺都聽得麻木了。

唯有陸錦惜還饒有興趣,一面掀車簾看著外面車水馬龍,一面聽著衛仙的話,偶爾還認同地搭上兩句。可不管是心境還是表情,那都是紋絲不動。

衛仙差點氣了個半死。

誰能想到,陸錦惜竟是這麽個挨得住的人?幾番試探,幾番諷刺,都跟水潑在石頭上,什麽反應都沒有。

所以,出了城之後,衛仙便也不自討苦吃,幹脆也去看外頭風景,懶得說話了。

這時候,車裏才算是安靜了下來。

一路上,周遭都是寶馬香車。

將軍府的三輛車,在周圍一片的車流之中,都被淹沒得沒了影子。出城排了許久就不說了,出城之後竟然也堵了一路。

從內城到小鐘山,快的話本也就是一個半時辰的模樣,可他們卻足足走了近兩個時辰。

小鐘山在南城外,山前便是白月湖,向來風光旖旎,雖不比西湖,在北地也算是難得的秀美,因此得名。

三賢祠建在山腳下。

閱微館則恰依山勢,臨水而建,高出平地十餘丈,為兩層樓閣廳榭,近可觀山,遠可望水,乃是一派匠心獨運。

若是尋常出來游玩,自是個極好的地方。

但如今放眼望去,不是車就是人,還有那些嗅著了銅臭的販夫走卒,全都聚到了這裏,說話聲,嬉笑聲,叫賣聲,交織成了一片。

將軍府的馬車,才剛到山腳下,竟然就走不動了。

外頭的車夫擦著冷汗給裏面稟:“夫人,前面已經堵住了,只怕要等那些送了人的車離開,咱們才能進去了。”

陸錦惜一聽,頓時扶額。

衛仙的臉色也不好看,早料到會擠,但也沒想到會擠到這個程度,雖是更容易制造機會讓陸錦惜“出出墻”,但也實在讓她沒有游玩的興致啊。

一時之間,整條道上都是怨聲載道。

“看來一時半會兒又過不去了。”

陸錦惜靠坐在窗邊,嘆了一聲,也是覺得自己何苦來受這一遭罪,只將遮擋的簾子掀開。

一陣拂面的暖風,帶著一點桃花香息,便從遠處飄來。

伴隨而來的,當然也有喧天的人聲和車馬聲。

路邊僅有的幾家酒樓茶肆裏,已經賓客滿座,幾乎看不到空位,更不用說沿路一架比一架豪華的馬車,堵住了周圍的道路。

素日裏香火都挺旺的三賢祠,就在前面一點了。

門口的位置,竟然都圍滿了人。放眼一看,全是文人打扮的書生士子,有老有少,彼此絮絮低語,聲音卻不敢很大。

各家穿著體面的仆役,也竟像是不敢插到這些人中間一樣,只站在角落裏。

“天哪,這不都是今年的舉人老爺們嗎?”

“怎麽都聚到這裏來了!”

“他們怎麽都在三賢祠外面,不進去上香?”

“土鱉,這都不知道。這麽多大儒在這兒,是個讀書人都不會錯過。如今站在外面不進香,勢必是大儒們在裏面。”

幾駕車的車夫,忍不住為此爭論了起來。

陸錦惜聽見了,眉頭卻微微蹙起,目光落在三賢祠的門口,沒有收回。

三賢祠內,光線有些昏暗。

幾個小道童撚了香,恭敬地遞給站在堂中的七個人,其中大多都是白胡子的老頭或者頭發花白上了年紀的人,唯有一個顧覺非,年輕且英俊。

小童將香遞給了他,他便低聲道了謝。

轉頭一看,周遭的童兒們早就換了面孔,不是他六年前參加會試時來拜時的光景了。

唯有眼前“明道”“伊川”“南稼”三賢之像,依舊肅穆。

燃香在手。

顧覺非這麽看著,其實心裏沒有多少尊敬的意思,先賢已逝,眼前不過是泥塑木偶,又有什麽可尊敬的?

他只是面上沈肅,心底輕慢。

遙想這六年清苦時光,他終究也只是一笑,上前將這一炷香仔細插i進了三賢像下的香爐中。

這一刻,堂中有一聲蒼老的嘆息響起:“上回見讓想來此上香,還是六年之前,及冠不久,尚且有幾分年少輕狂氣,如今卻是都不見了。可見大昭寺那六年,實在磨去了你不少的鋒銳啊。”

顧覺非回過頭來,便看見一旁已經上完香的六位大儒了。

方才說話的,乃是個須發盡白的老頭,年紀已經很大,但滿頭的白發卻用雕成竹筆形狀的青玉簪束起,雙目卻圓融通透,幹凈竟堪比稚子。

此刻,面上有幾分可惜,可讚嘆卻有十分。

顧覺非由是一笑,拱手道:“都是年少輕狂事,還請計老為覺非留些面子,不敢再提了。”

“哈哈哈,你啊你啊!還是沒變!”那老頭兒聽了,便不由笑了起來,“不過也對,磨磨好。木秀於林,風必摧之,又所謂過剛易折,慧者天妒。你這六年,算天妒,也算是天眷了。”

周圍幾個老頭兒,見著顧覺非這模樣,也是微有唏噓。

他們與顧覺非是亦師亦友,素來因其大才,與之平輩論交,更莫說今日要一起開學齋,收學生。

眼見顧覺非浪費了這六年,又豈能不感慨?

倒是顧覺非自己反應平平,但一擺手道:“諸位先生這幾日已經將覺非耳朵都念叨空了,今日自有無數優秀的學生,待諸位先生遴選。我等還是先出此祠,待上了閱微館,再繼續敘舊吧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

幾個人都聽出他話裏那一點輕微的無奈來,便一起笑了起來,卻也果真不再多說,只兩三個湊一起隨意地走著,朝三賢祠外去。

外面早已經有無數人候著。

挨著門口那一群書生們,遠遠看見了人影,更是早就興奮了起來,同時立刻安靜下來。

待得幾位先生出得門來,站到了臺階上,所有人便是躬身一拜:“晚生等拜見諸位先生!”

七個人,氣質不同。

但不管長什麽樣子,是什麽年紀,竟都有一種不顯山不露水的味道,只有神態舉止間透出那一股詩書氣韻,讓人覺得不凡。

即便白發蒼蒼,那也是一個“儒”字,是“腹有詩書氣自華”。

陸錦惜聽見這動靜,遠遠就已經瞧見了。

當然,也看見了站在最中間的顧覺非。一身青袍,好似倒映著山光水影,挺拔則如蒼松翠柏,即便與當世幾位大儒比肩而立,竟未輸半分氣韻。

巨大的青銅香鼎,就放在三賢祠門口。

此刻正有裊裊的青煙騰起,飄飄搖搖,消散在湛藍的天幕下,似欲與白雲纏繞。青山碧水間,這等場面,竟讓人有安寧祥和之感。

但她的目光,只落在顧覺非的臉上。

唇邊是儒雅俊逸的弧度,眼眸裏好似流淌著山澗醴泉,舉手投足間盡是豐神俊朗的章姿。

好一張畫皮啊。

世間誰人見了不心生傾慕呢?

可她卻只想起了那一封從薛老太爺莊子上送到她手裏的信函……

本來她已經打算收手,放顧覺非這一棵老草一馬,誰想到他竟然苦苦相逼,還把計謀用到了薛老太爺的身上。

真真是“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獄無門你偏闖”!

陸錦惜望著那一道身影,只在對方的目光朝著這個方向掃來的時候,慢慢地松了手指,任由車簾垂落下去,隔絕外面的一切視線。

唇邊一抹笑意,柔軟裏卻帶著點冷峭了。

自打拆了那一封信,她原本躲著的打算就已經改了。

如今是顧覺非自己送上門來,她真的不啃都對不起自己!

至於啃完之後……

責當然是不會負的。

頂多就是處理起來麻煩了一些,但也死不了人。

沒有過感情經歷的人,大半都以為感情這東西很美好。

但實際上,不過那麽回事兒。

陸錦惜覺得,事情發展到如今,自己十分有必要讓顧覺非這等大齡男青年,領略一下人世間種種七情六欲的美好與殘酷……

嗯。

主要是殘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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